【视界】陈小雨一个90后独立导演真实感受： 我们也是弱势群体

树梢老李写在前面：偶尔看到这篇文章很是感慨，其实不仅仅是独立电影，大环境的国内电影我已经完全失望，吸引不了人进入影院。正如作者文中所讲：”独立电影究竟有什么好？也许，独立电影无法给观众好莱坞大片的刺激，但是，好莱坞大片，也很难给观众以独立电影的真诚。“现在正儿八经拍电影拍电视剧的导演和演员真是太少，难道都忙着吸毒嗨皮去了……

  先扫盲：“独立电影”的概念来源于上个世纪中期的好莱坞。当时的Hollywood由所谓“八大电影公司”所垄断，一部电影拍摄的运作遵循步骤严谨的“制片人制度”。这种“制片人制度”的目标完全瞄准市场，期望获得最大的利润，因此，尽管这种制度为电影事业带来的大量资金，但也限制了电影创作者的发挥空间。于是，一批电影人摆脱“八大电影公司”的控制，自筹资金，甚至自己编写剧本，自己担任导演，拍出了许多与商业电影截然不同的思想性强的电影，被人们称为“独立电影”。

 作者：陈小雨  新浪微博：@小雨老湿 微博签名：陈小雨，男，小说、独立电影作者。一只疯狂的还挺来劲的胖子。碗水独立电影吉祥物。

以下是正文：

我从2011年11月开始创作独立电影，直到2013年的春天，才接触到一些“同行”。之所以将“同行”二字打上引号，是因为在许多人眼里，独立电影根本算不上一个行业。总之，我算是一个独立电影作者，对独立电影略微有所了解，但我的经历有限，也没什么文化和知识，说不出任何有学术价值的见解，然而，作为一个有眼睛和耳朵的人，我想谈一谈我个人对中国独立电影现状的主观感受及认识。

独立电影的创作困难

私以为，独立电影应该是目前中国所有独立艺术形式当中平均成本最高却收益最低的。简单地将创作成本划分为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以独立音乐作为对比，除却那些发展较为顺利，已经用得上录音棚的音乐人，一些年轻的、缺乏人气的独立音乐创作者，只需要一把吉他和一个ZOOM h4n收声器即可获得至少不错的效果。而付出同样器材成本的独立电影创作者却很难获得一台画质一般的家用DV、一台勉强拖得起剪辑软件的电脑和一台立得稳的三脚架。再说时间成本，很多独立纪录片的导演都会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去接近被拍摄人物或者事件，后期又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整理大量的素材，考虑成片的结构，剪辑，调色，加字幕。要是还想把字幕翻译成英文（很多电影节的要求），就更难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影英文字幕翻译，一般需要两三千元，鉴于其工作量，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格。但对于很多独立电影创作者，这样一笔钱足以造成很大的困难。（所以很多导演最终选择了让朋友帮忙或者自己翻译，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拍摄的是剧情片（剧情片的技术指标要高于纪录片，这意味着更多更贵的器材），则又有场地、演员等等问题要考虑。如此多的付出，收到的回报却是微乎其微的。定价五十元的DVD，往往只能售出几张。收门票的放映活动，观众寥寥无几。大多数独立电影导演无法通过创作的收入维持生活（其中包括许多举着摄像机多年的前辈），事实上，许多独立电影创作者甚至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作品而赚到过钱。许多年长的独立导演们依靠其它工作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如做生意、上班、卖画、开培训班、大学授课等），艰难地进行创作。魏晓波，独立电影导演，05年拍摄独立电影至今，获得许多荣誉，随身携带的用于教学和工作的电脑是一台破旧不堪的海尔笔记本电脑，为了遮羞，他甚至用黑笔将“海尔”的LOGO涂抹掉。在这个90后进入社会的年代，90后的独立导演却屈指可数。这并非因为90后青年缺少独立电影的创作热情，而是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下，中国独立电影难以维持的创作方式让许多年轻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独立电影放映的方式

很多独立导演说，他们的创作主要是为了自己。我同意这种说法，但是拍了片子，还是希望有除自己意外的观众看的。但在中国，愿意主动去看独立电影的观众少之又少。将片子上传到互联网上，不仅没有任何版权收入，而且点击率低，仅有的去看的那部分观众也至少浅尝辄止，存在大量跳着看、看一半、一边做其他事情一边看的现象。所以，很多导演选择在咖啡馆、图书馆等场所进行线下观影活动。为了吸引更多观众，这类活动大多是免费的，导致许多观众认为独立电影就应该是不要钱的。导演到场交流是很好的方式，可以为不熟悉独立电影的观众进行相关的普及，并且共同探讨作品，带来更多思辨。但免费的放映无法支持导演的路费，就算只是一张硬座火车票。2012年，我的作品《走起！》放映时，采用了自由定价的方式，即观众看完后自己决定付不付、付多少。一个月，十座城市，一百多个小时的硬座，从中国的西边到东边，东边到北边，北边到南边，住最差的招待所，吃最敷衍的食物，我们得到了三千多的盈余。而省会城市的一套婚纱照都比这贵得多。且不说这种放映方式多么劳累，收益多么低，这种放映方式的简直是一次性的，没有任何可持续性可言。这样的环境下，独立电影节的存在真的是对作者最大的慰藉了。虽然参加电影节并没有任何收益（除了获奖作品有部分奖金），但是这是一个独立电影作者能够获得认可和尊重的舞台，一个你的作品以你希望的呈现方式被真正理解独立艺术的人群所看到的机会，也是一个转化、吸引更多独立电影观众的媒介。而且，大部分电影节都会报销入围作者的路费和住宿，这对普遍寒酸的独立电影作者来说是莫大的支持。许多作者和观众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讨论真正与电影有关的事。对于真正热爱独立电影的人来说，这是难得的快乐。但是，近年来，独立影展的处境令人担忧。2012年，第九届北京独立影像展被拉闸，第九届中国独立影像展入围作者接到政府通知不允许参加影展；2013年，第六届云之南独立影像展被勒令停办；2014年，第十一届北京独立影像展被“查抄”……一个个独立电影放映、交流的平台“因故”无法进行。对放映模式原本就不成熟的中国独立电影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对独立电影的认识

3月23日，我的独立纪录片《傍海村民》在合肥放映，是朋友帮忙张罗的，我没有到现场，但是在放映结束后进行了视频交流。放映会来了不到十个人，到最后的视频交流环节，只剩下一个观众——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她说：“我觉得这不是电影吧。”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了。关于独立电影是什么，抑或是电影是什么，我想再次不必赘述。我认为，许多观众将独立电影与微电影和业余电影画上等号，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而这种不尊重来源于对电影的认识缺乏，甚至于对艺术的认识缺乏。不少国人的概念中，电影只是一种娱乐，要么让你哭，要么让你乐，要么让你爽。去掉明星，去掉戏剧成分，去掉特效，去掉大场景和震撼的音效，电影还剩下什么？

就此，我想谈一谈我对独立电影的认识。接触独立电影也是这几年的事，我也记不得我第一次看独立电影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什么片子。但我记得，每一次观看独立电影，都带给我不同的观影体验。很多独立电影都没有帅哥美女、精致的调色、稳定的镜头运动……其中纪录片，由于拍摄的限制，会有不太干净的构图，不太顺畅的转场，电容噪音，画面噪点，甚至有许多连清晰度都没有达到这个时代的普遍标准。这种不太体面的外表下，独立电影却总有着深于许多院线电影的情感。无论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独立电影都给人一种诚实感。这种诚实感的形成，是创作的自由。因为无需去迎合任何人，所以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哪怕是别人不愿意说的，哪怕是别人不敢拍的。独立电影中的一条街道，一个房间，一个女孩儿，一个老人……似乎都脱离了舞台，成为他们真正是的样子。而当他们呈现在影像上的时候却又那么不同。相对于商业电影中的“戏剧化”和“距离感”，独立电影更像是“生活的戏剧”以及“没有距离感的距离感”。作者们对作品中倾注的感情，似乎回到了电影刚刚出现的年代，导演们探索、试验着电影的边界。每个镜头运动，每组剪辑，都有着不同的可能性。其不可复制的粗粝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作者对这项电影艺术单纯的热爱，不同于工业化的冰冷，这是一种有温度的手工痕迹。手艺品，容易失败，也容易带来惊喜。在电影模式化越发严重的今天，独立电影给人的观影感是一种解放，就像奴隶摆脱枷锁一样令人兴奋。

独立电影究竟有什么好？也许，独立电影无法给观众好莱坞大片的刺激，但是，好莱坞大片，也很难给观众以独立电影的真诚。院线的商业电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中规中矩，稳重可靠，可以成功地娱乐观众，讨好市场，并且养活许多人；独立电影则更像是一个孩子，勇敢自由，天真顽皮，他常常有惊人的想法和想象，却自身难保，买不起漂亮的衣服。在我的概念里，这两者都是电影，没有哪个好，没有哪个坏，也不是对立。因为大人和孩子，缺一不可。

最后，不论才华的高低，技术的优劣，每个人都应该有创作艺术的权利。这是人类对美好的简单渴望。在过去，电影创作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独立电影打破了这种局面，然而，新的局面也并非一帆风顺。或许未来，独立电影能有更高的艺术成就，独立电影人也能够过得更加舒适，但是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们会继续创作，继续为自己争取基本的创作权利、自由的策展集会、公平的市场舞台和应有的尊重。

标签：独立电影  文化缺失